那時候，在被潮濕，寂靜和失眠所包裹的夜晚，他躺在床上聽著蟲鳴和空調製冷的聲音，所看到的世界是一片荒謬。他覺得自己走進了卡夫卡的城堡，因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被反復驅趕，勞苦不堪。他看到的自己是一步步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。他必須要堅持，要反抗這荒謬。而這過程是如此無趣如此無力。他因此憎恨自己，對於世界毫無答案。
後來這意象變了。此時他看到自己提著燈籠行走在黑暗中，朝著一個不可言說、或許要高於自己所有認知的目的而前進。有的時候，和自己有短暫交集的可愛的人們，曾在身邊一同前行，或許交談鼓勵，或許沉默不語，直到和他們的相遇結束，各人繼續走向不同的方向。另有的時候，他可以聽到自己的朋友在不遠處的聲音，看到一點燈光搖曳。在黑夜中點燈沿著不同道路前行的人們，這意象是如此之美，以至於他一旦想起就不忍熱淚盈眶。
再後來，當他偶爾度過難關，或者哪一天天氣晴朗的時候，他覺得自己是一棵樹，正在努力扎根於土壤，正在不斷成長。
而今，這些意象漸漸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。他看到自己終於踏實地站在大地上，自由地選擇方向，一步一步地走著。不，即使是這些也不準確。因為他看到的並不是黑夜，也不是青天白日，而是幾日陽光普照、幾日陰雨綿綿。他看到的是自己的生活本身。那些美麗的比喻，在他的心中失去了真實。